【乾坤正道】这难得的世间

短/一发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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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如果问我来这里最大的收获是什么,那我的回答应该是,我在这里找到了自己,也找到了知己。

 

01

 

我是朱正廷,今年22岁。

我在走路,一条只有身在其中才知道有多难走的路。

 

我已经不记得究竟是什么时候我开始萌生的这个梦想,只能回忆起当初我站在舞蹈教室里,所有人都在质问我:“你确定吗?”

人生有些路,一旦转弯就无法回头,所谓的人生重来在这条轨迹上是不存在的。

说那时的我单纯也好,莽撞也罢,我对着他们点点头,不顾反对,回身走进了另一个世界里。

十几岁的男生,总是这样,干劲十足,对未来充满期待,以为一切尽在把握。

 

有好多次失眠的时候我都会问自己,如果22岁的我回到当初做决定的时候,两个我面对着面,我是否还会义无反顾地走这条路。

千回百转之后,我依旧没能给这个问题一个恰当的答案。

因为我回不去。

 

22岁,尤其是男生。

在很多行业里,这个年龄还稚嫩得很,甚至好多人在这个时候大学还没有毕业。

可是当偶像,22岁已经不年轻了。

关于年龄的压力,来自我的弟弟们。

在公司的时候身边的练习生都比我小,和我最亲的Justin,02年出生,比我小了6岁。

我着急,焦虑,有时候甚至会迷茫。

我不停地问自己:朱正廷,你真的能出道吗?

回答我的只有无声的空气,和我微微抖动的喉结。

 

02

 

Justin来找我说要一起参加那个所谓的《偶像练习生》时我很犹豫,因为我知道,时间留给我的试错机会不多了。

我已经失败过一次,如果再来一次,我或许不得不开始学会正视自己。

对于一个自尊心非常强的人来说,这种被迫正视自己无异于拿着一把刀亲手去削自己的皮肤,非常痛,但只能这么做,因为只有痛才能让人清醒。

我不知道该如何决定,就让Justin给我点时间去考虑。

很多时候我是个急性子,可Justin比我还急,他根本就没等我给他一个准确的回答就把我们俩的名字都报给了公司。

我没办法,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那天晚上我跟Justin在公司楼上的小天台聊天,我们不能喝酒,就一人拿着一罐雪碧,他说:“我觉得这次咱们俩都能出道。”

他说话的时候身上有股小孩子的冲劲,年轻气盛,虽然早就知道了愁滋味,可面对生活还是一往无前。

我羡慕他,也佩服他,他身上的少年气在我身上早就已经看不到了。

我不能告诉他其实我真的没什么信心,不光没信心,甚至还有些害怕。

开口的时候,我笑着跟他说:“行,那咱们俩说好了,这次一定要一起出道。”

 

往前走吧,我对自己说。

那天Justin离开之后,我抽了人生中第一根烟,一边抽烟一边想:朱正廷,背水一战,这回就再拼一下吧。

 

03

 

我始终觉得在“朱正廷最应该感谢的人”这个名单里一定要有我乐华的这几个弟弟。

我们第一天七个人走进演播厅,是因为有他们在,我才那么底气十足。

我知道,我站在那里的时候有无数双眼睛看着我,每一个看客对我都有不同的观感,我左右不了别人的思想,只能让自己尽量不要表现得那么胆怯。

我心里有一个盒子,黑色的,里面装满了我所有的负能量。

别人眼里看似自信满满光鲜骄傲的我根本不是真实的,但只要盒子的盖子没有打开,我就能维持这表面的平和。

其实上台前还有一个小插曲,我因为紧张而发抖,不得不躲起来调整心态。

当时范丞丞找到了我,跟我说:“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自信了?”

他很少叫我“哥”,这几个臭小子从来都和我没大没小的,尤其是范丞丞跟Justin,但是,当丞丞突然正经起来,那一瞬间我觉得他也长大了。

他搂着我的肩膀,使劲儿拍了拍,和我说:“深呼吸,咱们队最牛的就是你了,你怕啥啊?”

是啊,我怕什么呢?

我练习了这么久,准备了这么久,我为什么要怕?

如果连舞台都不敢站上去,我还是原本的那个朱正廷吗?

我对着他笑笑,然后拉着他的手一起回去,没什么好怕的,我又不是没输过。

那天,我们赢得了不少掌声,也有夸赞,但我知道,我们做得其实并不完美,我甚至因为没能全员进入A班、B班而感到自责,尤其是丞丞哭的时候,我其实不太会安慰人,可我得告诉他,没事儿,路还长着呢。

我们每一个人的路都还长着呢。

 

我们第一天入住宿舍,整栋楼都闹哄哄的,所有人都很兴奋,可我心情很复杂。

当天晚上Justin又把我拉到外面去说悄悄话。

他说:“我觉得这次跟上次不一样。”

我问他哪里不一样,他说:“更亲切。”

然后他反问我:“你没有感觉吗?”

我还真的没有感觉。

那个时候我已经严重把自己封闭起来了,能被我注意到的只有他们几个跟着我来的弟弟。

Justin说:“你这样不行,你得放轻松。”

我用力点头,可是不知道怎么才算是放松。

 

那个时候,这段故事才刚开了个头。

经历了初评级,对来参赛的这些人我也心里大致有了了解,哪些是强劲的对手,心里也有数了。

我跟Justin往回走的时候刚好遇见蔡徐坤,那个来之前微博就有一百多万粉丝并且拿到了首个A的人。

他卸了妆,跟我们一样穿着粉色的卫衣黑色的运动裤,头上戴着顶白色帽子,快步往这边走过来。

Justin是个活跃的人,走到哪里都能迅速融入环境,相反的,我总是得逼着自己去往新的世界走。

Justin热情地跟他打招呼,他友好地回应。

我看着他,觉得卸掉浓妆的蔡徐坤看起来也不过就是个好看一点的寻常青年,没有第一次见面时那么扎眼的感觉,柔和了不少,舒服了不少。

很阳光,但看起来有些疲惫。

我只是对他点头笑笑,没说话。

他走过去之后,Justin跟我说:“判若两人!”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

再回头的时候蔡徐坤已经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大晚上的跑去了哪里。

去哪儿都跟我无关,我不是来交朋友的。

 

04

 

人都是有多面性的,有些人表现得越快乐,心里就越压抑。

我就是这样的人。

在开始的时候我每天都逼着自己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无所畏惧的强者,我努力在这个上百号人的队伍里表现得两眼且有趣。

但往往,事不如人愿。

两次竞选C位我都失败,两次都是输在同一个人手里。

就是那时候起,我开始认真观察蔡徐坤。

我不能理解为什么我已经这么努力了,却还是会输给他。

我得弄清原因。

那段时间我经常会陷入自我怀疑,而Justin也开始忙着自己的舞台,我们的时间对不上,我也不能总是影响他的情绪。

更何况,说到底他还是个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太懂的小屁孩,我所有的困惑他都只能做个倾听者却不能给我任何解答。

我一面心惊胆战,一面心高气傲,搞得自己都快分裂了。

 

在排练《PPAP》的时候,我表现出来的是嘻嘻哈哈的一面,“可爱”,我最拿手,我甚至可以帮着他们几个去找感觉。

可事实上,我逼他们做出可爱的表情时也在逼自己。

我逼自己走出给人的固定印象里,我问自己:朱正廷,你就真的只能做一个可爱的人吗?

我憋着一股劲,迫不及待地想证明自己其实可以更好,结果就是,逼到自己几近崩溃。

有一天练习我没去,其实是去了又走了,因为我发现我一刻都没法在这里停留。

我只要一走进练习室就觉得无法呼吸,靠在墙边大口大口喘气,可还是不行,就好像有人把那里的空气全部都抽干了。

本着求生的原则,我跑走了,路上遇见了蔡徐坤。

我没跟他打招呼,其实那个时候我们已经算是比较熟悉了,毕竟一起练习了好几天,每天的练习时间长达将近二十个小时。

对于我的视而不见,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很抱歉,可是我没办法停下来。

我们主楼后面有个很隐秘的地方,是一个小空地,那是我来这里的第一天发现的,后来心情不好就拉着Justin到这边聊天。

那天只有我自己。

天已经很冷了,我穿着笨重的羽绒服,把帽子扣在头上,坐在冰凉的地上,看着自己的鞋发呆。

我不知道蔡徐坤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他连外套都没穿,坐在我旁边,问我:“你怎么了?”

我被他吓了一跳,看了他一眼之后,努力装作轻松地说:“没怎么,就是困了,出来透透气。”

他沉默了一会儿,大概有那么三秒钟,在这三秒钟里,我们一直对视着,他的眼睛长得很好看,或者说,他每一处都长得好看,可当时,我就那么愣愣地被他看着,不自觉地就心生恐惧。

恐惧是因为我觉得自己似乎被看穿了。

果然,他说:“说谎的人是世界上最孤独的。”

“我没有说谎。”我还在说谎。

他打了个喷嚏,笑着说:“天可真冷。”

我做了一件特别蠢的事,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尴尬。

我脱下羽绒服,往他身边凑了凑,然后把衣服披在了我们两个的身上。

 

那天之后,我跟蔡徐坤的关系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我总想躲着他,因为觉得他能看透人的心思,而我不愿意被人看得太清楚。

但另一方面,我又想时刻关注着他,他对我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我想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05

 

有一阵子我看了一本书,阿兰·德波顿的《身份的焦虑》。

我承认,我是因为这个书名才看的,因为我对自己真的感到焦虑不安。

我是谁?

我将会变成什么样?

别人眼里的我又是什么样的?

蔡徐坤看到的那个我,让他觉得如何?

所有的疑问都藏在我这副皮囊下面,没人知道。

书里有一句话,我不自觉就对号入座了。

“我们的‘自我’就像是一只漏气的气球,需要不断充入他人的爱戴才能保持形状,而经不起哪怕是针尖麦芒大的刺伤。”

这就是我,我努力做到最好,想让所有人都喜欢我,可当我看到那些不堪入目的字眼时,终于还是崩溃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度过那几天的,我想不起来了。

就好像那个被我藏得好好的、密封得好好的盒子一下被打开了盖子,全部的负能量都跑了出来,终于压垮了我。

精神上我彻底倒下了,可我的肉体还在对身边的人说:“没事,不用管那些,大家安心练习。”

我让所有的弟弟放心,Justin说:“你还是别笑了,笑得比哭得还难看。”

然后他就抱着我撒娇,就像很久以前我们一起回国前一样,当时他说:“回家了就什么都好了。”

这次他说:“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其实很过意不去,总让比我小的弟弟们担心我。

那段时间我的状况其实真的很糟,从我上镜竟然能不化妆就可以看出来。

当时在准备跟导师合作的舞台,明知道那天会有录影,可我打不起精神,戴着帽子口罩就出去了。

在练习室门口,我遇见了蔡徐坤。

我们俩不是同一首歌,练习室却是挨着的。

他看见我,皱了一下眉,过来递给我一杯温热的牛奶。

“哪儿弄来的?”我强颜欢笑。

他说:“正昊去全时,我让他带的。”

看着手里的牛奶,我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几天见到他总觉得尴尬,很多事过去了,可我不知道应不应该提。

“你还好吗?”他的声音很轻,我甚至怀疑他从来没有问过这句话。

我很不好,可是我一个字都没有说。

我是被灵超拉走的,他从后面过来,跟几个人吵吵闹闹,很开心的样子,这才是真正的少年不识愁滋味。

我们回了练习室,那杯牛奶一直到冷掉我也没喝,舍不得。

 

在这段回忆里,我刻意略去了很重要的一段。

因为害怕往事重提,尽管它已经过去了好久。

 

06

 

我在采访的时候说过很感谢李荣浩老师,我是真心的感激。

在《戒烟》那段时间或许是我这些日子以来最难熬的,难熬到我甚至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整天整晚的焦虑,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厌恶跟自我怀疑。

有那么几次我甚至想,是不是我根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我消失了,一切矛盾就都解除了?

可我也会想,为什么会有现在的这种局面,为什么人与人之间会是这样的敌对关系?

百思不得其解。

就像身中剧毒却没有解药。

我茫然不知所措,脚迈出去了,却不知道应该落在哪里。

李老师说要做自己。

我那时候就在想,我是谁?我怎么才能做自己?

一个声音告诉我,我是朱正廷,回头看看从前的自己,问问当时的那个我希望成为什么样的人,突然间,路就清晰了。

如果我都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价值,那么,我就真的可以离开了。

 

我尽可能地去调整状态,可因为休息不好,整个人看起来都特别憔悴。

那几天,蔡徐坤每天一早就到我宿舍门口守着,就为了给我一杯牛奶。

晚上,我躲在练习室不回去,他偶尔会过来看看,我们俩也不说话,就靠在一起坐着沉默,什么时候他要走了,就拍一拍我肩膀。

我很喜欢这种无声的陪伴,也很感谢他什么都没说。

我们两个,无法对任何事情下定义,在这个时候,保持沉默是对彼此最好的温柔。

 

《戒烟》彩排的时候我只是换了衣服,还没化妆做头发,刘海有些长了,挡住了眼睛,可我唱歌的时候还是看到了站在台下盯着我看的蔡徐坤。

这首歌,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让自己沉下来去演绎它,歌很悲伤,悲伤中带着一种隐忍,隐忍中又带着一些无奈。

人们总是会对一些事情、一些人上瘾,而我看向台下的时候,我知道,这首歌我在唱给谁。

那些不敢说出来的话,就借着这个机会唱出来。

所有害怕被人知道的心思,就都藏在歌词里。

卡佛在诗里写:

害怕醒来时发现你已不在。

害怕不能爱,害怕爱得不够。

害怕我爱的事物对我爱的人来说将是致命的。

害怕死亡。

害怕活得太久。

害怕死亡。

我已经说过。

 

而我,害怕让他知道我在害怕着什么。

 

07

 

《戒烟》彩排结束,我又一次躲了起来。

那天我抽了人生中第二支烟,很呛,我微微仰着脖子,吞云吐雾。

当我眯起眼睛的时候,幻想着蔡徐坤就在我身后,随时可以抱住我。

就像我缓缓下坠时,他随时能救我性命一样。

我清唱起歌,我唱:“我得到了惩罚……”

有人拿走了我夹在指尖的烟,转过头去时发现是蔡徐坤。

他已经做好造型,很帅,但我说:“你这样看着有点凶。”

他按灭了我的烟头,然后丢进了垃圾桶里。

这个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他把我抵在了墙角。

我们差不多高,几乎一样,对视的时候不需要仰头也不需要低头,接吻的时候只要微微前倾,一切水到渠成。

他的吻落在我的嘴角,停留了好一会儿,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我闭着眼,脑子里都是等会儿要唱的旋律,还有他身上很淡很淡的香味。

他抱住了我,叹了口气。

“为什么叹气?”我问他。

他说:“为你。”

我不需要他因为我叹气,我要他为了我笑。

 

那天蔡徐坤跟我说:“去年我生日的时候,一个人躲起来看了一整天的电影,有一部的一句话印象深刻。它说:亲爱的,所有的剧本都是假的,真相只存在于现实中。你就是真相。正廷,做不到无视别人的话,那就专心听我说。”

他靠近我,叫我的名字。

然后说:“你才是真相。”

 

上台时,我不再怯懦地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那些嘈杂的声音全都被蔡徐坤的声音掩盖了。

他对我说:你才是真相。

 

剧本都是假的,看客们看到的只是别人想让他们看到的一面。

而我们真实的人生,正在发生着,且只有我们才清楚。

 

08

 

这是难得的世间。

难得能遇到知己的世间。

 

比赛结束一个星期后,Justin拿着手机给我看网上流传的视频,问我为什么蔡徐坤明明已经忍住了眼泪,可是在走向我的时候,立刻就又哭了。

有些故事,只有当事人才最清楚。

就像有些感情,只有我们两个才知道一样。

就像那天,我们拥抱之后,他一个人往高处走,我就站在那里一路目送着他上去,直到他站稳,我才安心地回过头来。

 

我不再焦虑,也不再惴惴不安。

虽然我依旧相信这世上有很多无奈,可我也开始相信所谓的逆天改命。

我跟蔡徐坤都是和命运抗争过的人,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说多了反倒适得其反了。

讲故事都要学会留白,所以,我也点到为止了。

 

昨天我给蔡徐坤读诗,我说:“我感谢你,为了一切的一切;为了激情带来的内心的痛楚,为了心酸的眼泪和含毒的热吻,为了朋友的中伤和敌人的报复;为了在荒原耗掉的心灵的烈焰,为了平生曾经欺骗我的一切……”

他当时躺在宿舍的床上,笑意盈盈地看着我,然后伸手过来,勾了勾我的手指问:“这又是谁的诗?”

我说:“莱蒙托夫。”

他点了点头,翻身坐起来,跟我说:“不如我写一首给你吧。”

他拿了一张纸,低头写写划划。

半天,递给了我。

上面写着两行字:

朱正廷

蔡徐坤

我笑着问他:“这是诗?”

他耸肩耍赖:“你说是的话,那就是。”

那就是吧。

我拿他没办法。

 

这是我们现在的生活。

一切都好。

生活固然艰辛,但或许我们真的可以在这难得的世间活成最浪漫的情诗。

未来的事,又有谁能说得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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